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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阿里普兰观音碑考略

桀弥·夏格旺堆 藏人文化网 202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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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普兰观音碑是迄今所知阿里地区境内年代最早的一通石碑,尤其作为“造像碑”形式的一通早期石碑,对于探讨西藏上部阿里历史文化和佛教艺术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文中对这通石碑的基本情况、研究概况、形制特征等做了简要介绍,为研究者提供有关这通碑的基础资料,旨在促进这通造像碑的学术研究。


一、概况


位于阿里地区普兰县细德村[1](པུ་ཧྲེང་རྫོང་ཞི་སྡེ་གྲོང་ཚོ།Zhi bde grong)觉如组(ཅོག་རོ།Cog ro)属地、细德村北侧的一间保护房内,东侧为进出细德村的乡间路,周围环境基本为农田,石碑保护房修建在田垄边缘。石碑所在地点距离县城东南面7公里,地处孔雀河右岸(即西岸)。地理坐标北纬30°15′20.68″、东经81°10′31.02″,海拔3870米(图1)。


现在石碑保护房子是近年新建,碑前有高低不一的三块立石(图17-2)。据当地百姓的采访,包括石碑在内的立石都不是在原址上建立,而是已经有几次的搬迁移动。据说,原碑立于一座佛塔的一个侧面。但因世事变迁太多,目前连佛塔的废墟都无法见到。实地调查得知,现放置在房屋内石碑的地点,也是几经挪动,不再是最初立碑之地。2000年,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张建林研究员实地调查时,“地面露出的碑体高170厘米,顶部残,表面有当地百姓朝拜时涂抹的酥油。我们在碑前根部稍作清理,发现埋在土里的还有30厘米。经测量,碑高210厘米,宽50厘米,厚17-18厘米。[2]”


图1普兰观音碑位置示意


20世纪90年代初,西藏自治区编译局藏语文考察团对普兰观音碑展开了调查,其成果据说发表于《藏语文工作》1994年总第11期。[3]这篇文章当为目前所知普兰碑最早公开发表的资料。笔者所见最早公布此碑照片及拓片属2000年出版的系列图册《宝藏——中国西藏历史文物》,在图册中发表了一张正面照片和左右两侧文字拓片照片,并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在西藏阿里地区发现的唯一的吐蕃碑。从两侧的碑文来看,他是吐蕃大臣祥·卓贡布杰所立”。[4]2011年,巴桑旺堆著作《吐蕃碑文与摩崖石刻考证》一书中,公布了普兰观音碑全文,并对碑文内容进行了释读。[5]2012年,恰嘎·旦正在其《藏文碑文研究》中,也公布了此碑内容及汉译。[6]


二、石碑现状


现在石碑立在保护房内的一座水泥台座上,并将石碑底部近0.25-0.3米长度的部位被压覆在水泥台子中,使得碑底莲座及其以下的莲茎装饰等部位无法得见。碑的正面朝向东,以正面朝向为参考,其左侧向北、右侧向南。从20世纪90年代初对普兰碑调查的叙述来看,碑的朝向当为北方,因为叙述中说19行文字的侧面、即现在朝向南的这一侧面当时为东面,而现在朝向北的当时为西面。


图2石碑保护房外景(2014年)


现存石碑无碑帽,碑座因被水泥压覆不详。暴露于水泥的碑身正面通高1.85米,其他三个面暴露在外的通高仅有1.68米,其余三面的底部0.17米高度部位被水泥台子压覆包裹在内。石碑上、下部位的宽度基本一致,宽0.5米;厚度有些不均,为0.16-0.19米。碑身正面浮雕一尊莲花手观音菩萨立像,左右两侧镌古藏文数行。唯有背面保留凹凸不平的自然岩面,未做加工修正(图3、图4)。


图3普兰观音碑正、侧视图

图4 普兰观音碑正面(东面)


1、石碑正面莲花手观音菩萨立像


头顶束有高髻,戴呈三角形三叶冠,头冠的三角中间与顶端饰小圆珠。面部椭圆,弯眉,长杏仁眼,大鼻且鼻尖宽扁,嘴唇紧闭,双耳戴耳环垂直近肩,头冠底部额间似有卷发排列。头部周围有长椭圆形头光,略似马蹄形,但顶端部位已经磨损遭毁;头光内缘饰火焰纹。上身袒露,颈部项圈、腹部腰带正中面饰有三个圆环,其整体形制似如意头纹样。双臂佩戴臂钏、手镯,钏和镯的装饰纹样似如意头纹样或花瓣形宝珠。左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手心向前。左手屈置胸前,持一枝半开的莲花,花朵顶端部位可见四颗圆点表现的花蕊。下身穿一长裙裙裾内收,似裙裤。腰间系带,裙腰外翻的褶纹像花瓣,每条褶子纹路刻画逼真,腰带垂下,带端雕饰花纹。双脚外撇立于阳莲台座上,脚腕及背佩戴有钏。莲台为仰莲,可见一排圆点花蕊和莲瓣,部分圆点花蕊受损。仰莲根部以下被水泥太子覆压,已经不见莲花底部的莲茎。仅菩萨像通高1.68米,与普通人的身高等高,此为所谓“等身像”造像(图4、图5)。


图5普兰观音碑正面拓片(东面)


2、碑文


碑的左右两侧皆有阴刻古藏文,属整齐划一的“乌金”(དབུ་ཆེན།dBu chen)体。右侧(即南面)藏文19行,左侧(即北面)藏文24行。右侧藏文字体和行间距离要比左侧略大些,右侧藏文字体尺寸0.04-0.05米,行间距0.03-0.04米;左侧字体0.03-0.04米,行间距0.025-0.03米(图6至图9)。


左面碑文讲述了马年初秋,森格大舅赤赞轧贡布杰(སེང་གེ་ཞང་ཆེན་པོ་འབྲོ་ཁྲི་བཙན་སྒྲ་མགོན་པོ།)为了无数众生及共同的祈愿,修造了观音造像之事。右侧碑文讲述了向圣观音顶礼和虔敬供奉的功德,并祈愿众生解脱于二障(即烦恼障、所知障),圆满获得二资粮(善业,即福禄资粮和智慧资粮),最终不仅大舅赤赞轧贡布杰,而且众生一起成为无上佛陀。


右侧(南面)碑文原文抄录如下:

༡  རྟའི་ལོ་འི།།

༢  སྟོན་ཟླ་ར་བའི་ངོ་

༣  ལ།།སེང་གེ་ཞང་

༤  ཆེན་པོའབྲོ་ཁྲི་ [7]བརྩན་

༥  སྒྲ།།མགོན་པོ་རྒྱལ་

༦  གྱྀས།།མཐྰ་ཡས་པ

༧  འྀ་སེམས་ཅན་ཐཾས་

༨  ཆད་དང།།ཐུན་མོང་

༩  དུ་བསྔོས་ཏེ།།

༡༠  འཕགས་པ།།སྤྱན་

༡༡  རས་གཟིགས།།

༡༢  དབང་ཕྱུག་གི།སྐུ་

༡༣  གཟུགས།།རྡོ་

༡༤  འབུར་དུ་བགྱིས་

༡༥  ནས།།བཞེངས་

༡༦  གསོལ་པ།།

༡༧  དགྰེ་བའྀ་རྩ་བ་འདི

༡༨  སྐྱེ་འགྲོ་མ་ལུས་པ

༡༩  ཀུན་ཀྱྀ་དོན་དུ་བསྔྰོ།


左侧(北面)碑文抄录如下:

༡  ནམོ་འཕགས་

༢  པ་སྤྱན་རས་གཟྀགས་

༣  དབང་ཕྱུག་གྀ་སྤྱན་

༤  སྔར།།སྡིག་པ་ཐཾས་

༥  ཆད་ནྀ་འཆགས་སོ།

༦  བསོདནམསཐཾས

༧  ཆད་ཀྱྀ་རྗེས་སུ་ཡི་རང་

༨  ངོ།།ཉོན་མོངསཔདྔ།

༩  ཤེས་བྱ་འྀ་སྒྲིབ་པ

༡༠  རྣམ་གཉིས་ནི་བྱང།

༡༡  བསོད་ནམས་དང།

༡༢  །ཡེ་ཤེསགྱྀཚོགས

༡༣  ཆེན་པོ་རྣམ་གཉིས

༡༤་ནྀ།།ཡོངས་སུ

༡༥  རྫོགས་ནས།   །

༡༦  བདག་ཞང་འབྲོ

༡༧  ཁྲྀ་[8]བརྩན་སྒྲ་མགོན་

༡༨  པོ་རྒྱལ་དང།།མཐྰ

༡༩  ཡས་པ་འྀ་སེམས་

༢༠ཅན་ཐམས་ཆད།།

༢༡དུས་གཅིག་དུ།།

༢༢  བླ་ན་མེད་པ་འྀ་སངས་

༢༣  རྒྱས་སུ་གྲུབ་པར་

༢༤  གྱུར་ཅྀག།།


图6右侧(南面) 

图7右侧(南面)拓片

图8左侧(北面)

图9 左侧(北面)拓片


三、小结


关于普兰观音碑何时立碑上,尽管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但多数学者认为,这通碑竖立于赞普赤德祖赞(或名赤热巴坚,815-838年在位,[9]或815-842年,[10]或815-836年。[11])在位期间。根据马年的题记,巴桑旺堆先生认为当在这位赞普在位期间的火马826年或土马838年。有学者根据观音造像碑造型特征,建议立碑时间认为是9世纪至10世纪上半叶,并认为造像的风格与来自敦煌的吐蕃元素和塔波寺早期塑像非常接近。[12]


另外一种说法认为,普兰观音碑是由普兰王朝的缔造者吉德尼玛衮(10世纪)之属臣觉如列轧拉列(ཅོག་རོ་ལེགས་སྒྲ་ལེགས།)及其下属从西藏中部之“卫藏”搬迁到了上部阿里。起初想搬迁至普兰南面的边境之地“协尔”(ཞེར།),但已经搬到普兰北部噶尔统(དཀར་དུང་།)再往协尔路途中,至觉如时,因天亮未遂愿,就置于觉如。[13]若这一说法是事实,则可将观音碑立于普兰之地的时间推测为10世纪。尽管如此,我们也无法完全确认雕凿这通碑的准确时间。相比之下,刊立普兰观音碑的时间上,笔者更加倾向于巴桑旺堆先生的观点。


从石碑形式讲,普兰观音碑是一通典型的“造像碑”。作为吐蕃时期的第一座造像碑,在西藏境内我们没有更多的实物资料可以与普兰观音的形制进行比对。但就观音造像的特征而言,正如前文引述那样,其整体风格确实像敦煌艺术的吐蕃元素和塔波寺等地的克什米尔风格的结合。尽管这种形式的石碑仅有一座,但它证实了吐蕃王朝晚期,在西藏西部阿里开始出现了具有佛教造像的纪念碑。不仅如此,在造像题记的叙述中明确提出了造像碑的施主、目的及时间等。从历史文献的角度来说,这座石碑的刊立,说明了治理一方的首领、吐蕃王室外戚舅臣的引导下,崇信佛教和督促弘法的举措在西部阿里这块土地上已经实施了。


普兰观音碑是目前所知西藏最早的一通造像碑,其历史、艺术、文化价值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尽管我们无法理清自此之后的15-17世纪时期西藏部分区域内出现的“造像碑”这一较为独特艺术形式的来龙去脉,但以“造像碑”形式出现的普兰观音碑,无疑为吐蕃碑刻文化增添了新内容。


注释引用:

[1]有些地图上汉译成“细德”,或写成西德、稀底等,实为一个地点。

[2]张建林:《普兰观音碑——雪山下的千年祈愿》,《西藏人文地理》2009年7月号第四期,第16-19页。

[3]笔者尚未找到原文出处,转引于巴桑旺堆《吐蕃碑文与摩崖石刻考证》,西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版第211页“普兰碑”介绍,作者是次仁曲结、达瓦次仁等。另见《雪域文化》(藏文,Gangs ljongsrig gnas)1994年第2期总22期,转引于Kazushi IWAO,Nathan HILL,TsuguhitoTAKEUCHI,Izumi HOSHI,Yoshiro IMAEDA,Old Tibetan Inscriptions,Old TibetanDcuments Online Monograph Series Vol.II,Published by Research InstituteLanguages and Culturels of Asia and Africa(ILCAA),Tokyo Universityof ForeignStudies,Tokyo,2009,第xxxii页。

[4]达瓦次仁等主编:《宝藏——中国西藏历史文物》》第一册,朝华出版社,2000年版,第173页图版102。此处提到的“祥·卓贡布杰”的名称有误或不全,原文为“祥·卓·赤赞轧贡布杰(ཞང་འབྲོ་ཁྲི་བརྩན་སྒྲ་མགོན་པོ་རྒྱལ།Zhang‘Bo khri-brtsan-sgra mGon-po-rgyal)”。

[5]这本书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已经有两个版本。2011年版是第一版,因书中有不少抄录上的错误,于2013年又出版了第二版本。

[6]恰嘎·旦正:《藏文碑文研究》(ཆབ་འགག་རྟ་མགྲིན་གྱིས་བརྩམས་པའི་བོད་ཡིག་རྡོ་རིང་ཞིབ་འཇུག),西藏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一版,第73-76页。

[7]原碑文中“འབྲོ་ཁྲི་”的“བྲོ་ཁྲི་”两个字被人为涂擦损毁,试图将“卓·赤”二字有意擦涂而不让将人名之前的姓氏出现在碑文中。显然,这是一件人为的有意破坏之举,在碑的左侧同样出现的“འབྲོ་ཁྲི་”二字也遭到同样的破坏。幸亏,可根据尚存的字体某些特征与一定光线折射下,我们可以明确识读其中文字。

[8]与注解[7]一样也是涂抹损毁了“འབྲོ་ཁྲི་”二字。

[9]前引李方桂著本。

[10]འབྲི་གུང་སྐྱབས་མགོན་ཆེ་ཚང་དཀོན་མཆོག་བསྟན་འཛིན་ཀུན་བཟང་འཕྲིན་ལས་ལྷུན་གྲུབ་ཀྱིས་རྩོམ་སྒྲིག་གནང་བའི་ཏུན་ཧོང་བོད་ཀྱི་ཡིག་རྙིང་ལས་བྱུང་བ།བོད་བཙན་པོའི་རྒྱལ་རབས།(《吐蕃王朝史——源自敦煌吐蕃文书》) སྲོང་བཙན་དཔེ་མཛོད་ཁང་གིས་༢༠༡༠ལོར་དྷིལི་གསར་མར་བསྐྲུན་པའི་ལྕགས་པར་མ།

[11]前引王尧著本。

[12] PAPA-KALANTARIChistiane, JAHaDA Christiane. Early Buddhist Culture and Ideology in WestTibet: A New Perspetctive on a Stone Stele in Cogro, Purang.Orientations, 2010.(西藏西部的早期佛教文化与观念:对觉如-普兰石碑一个新视角的分析) 

[13]古格次仁加布.阿里文明史(藏文)[M].西藏人民出版社,2006:142.  


原刊于西藏大学学报2017-03社科版


来源:吐蕃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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